2008年7月4日 星期五

團體心理治療的理論與實務-亞羅姆


第十二章 進階團體


次團體

成黨結派──即分裂成很多小單位──它發生在每一個社會組織裡。

次團體的形成在團體過程中無法避免的,經常是造成團體分裂的事件;然而,假如我們能夠瞭解並加以有效運作,將有助於治療工作的推展。

次團體之所以會在治療團體中形成,主要是因為有兩個或更多的成員認為,他們從彼此關係中所獲得的滿足感遠較從整個團體中來得多。

一個次團體的形成,會將其他的團體成員排拒在外,而這些其他成員通常沒有辦法擁有更好的社交技能,而不能結盟成為第二個次團體。

次團體成員的認定,通常是依據共同的行為法則。不論其同夥說些什麼一律表示同意,並迴避加以面質;當異類發言時,互相交換眼神示意;在團體中同進同出。


次團體的影響

納入--
無論是兩人或是多人所組成的次團體,經常會覺得團體生活變得較複雜與缺少益處。當病人將其團體目的擁戴轉移至次團體目標時,忠誠感變成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當團體成員發生性關係之後,極嚴重的臨床問題乃隨之而來:他們經常抱持著很多的遲疑,以免彼此的親密關係在公開場合裡受「誹謗」(有位個案如此措辭)。

當兩成員彼此相愛,彼此對對方的重要性將遠勝於一切,任何團體之間的聯結──無論是種族、國籍、社會階級或宗教信仰,皆無法不受其威脅。

將會視兩人間關係的重要性遠勝於與其他成員間的關係。

如同Agazarian所說的,治療團體中次團體之正向、聯盟式的效果可以轉變為具有療效的利基。從團體的系統取向觀點來看,次團體的形成(並且受到治療師的鼓勵)是闡釋、攝受、最終統整各種衝突或煩惱的必要成份。團體中的次團體若能清晰表達,並且體驗這種困擾的正反兩極面向,就可以達到上述的功能。

排拒--
被次團體排拒也會使團體歷程變得複雜。與早期被排拒有關的焦慮經驗,再度被喚起,假如不做適當的修通處理,將使一個人變得無能。對於成員們來說,陳述他們被排拒的感覺尤其困難,他們不喜歡討論現階段的次團體,不想闖入某種關係或冒著引發憤怒情緒的危險。

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與團體分享你的兩難,同時將個人的觀察以及不自在與不願意,都提出來與他們討論。


次團體形成的原因

White & Lippit--
在權威式、限制式的帶領型態下,團體很容易分裂成內團體及外團體。無法直接對帶領者表達憤怒和挫折的團體成員,會聚在一起,對其他成員加以圍剿或把他們當成代罪羔羊,藉此間接地釋放感受。

「行動化」是一種抗拒接受治療的型式,只有一個人拒絕自行檢視也拒絕團體檢視他們的行為時,才會發生。

團體外的行為如果未能在團內被檢視,將會淪為一種特別強的抗拒;相反的,團體外的行為倘能帶進團體並且進行修通,可能會具有相當的治療意義。

假如次團體的目標與主團體的目標一致,次團體有助於提昇團體的凝聚力。

只要主團體的目標沒有被放棄,任何團體外的接觸,都可能有相當的助益。

次團體本身並不會破壞團體,通常反而是瀰漫其中的「沈默的共謀」破壞了團體。

實務上,每週只聚會一次的團體,對於次團體所經驗到的破壞性大過它所帶來的好處。

治療師應該鼓勵公開討論,並分析所有團體外的接觸及在團體內的聯盟關係。

對存在兩位成員間的親密關係進行探究和瞭解,並不蘊含任何的批評或責備之意,反而會像探索敵對的僵局狀態般具有治療意義。

加入某些團體外關係,卻不準備治療團體中討論的成員,會要求治療師和他進行個別會談,並且要求討論的事情不要洩漏給其他的團體成員。我建議團體治療師,千萬不要提供任何保密的承諾,反而要告訴病人你將遵循你的專業判斷,採取行動以增加他們的療效。

我確信在治療團體中發生性關係的可能性,遠較同樣長期的社交或專業團體低。

Wolf--
男人和女人會強迫性的相互吸引,不知不覺陷入身體的親密,不理會醫生是否禁止。所以,治療師會有罪惡感,會有掩飾該關係之樣貌與秘密違抗的傾向,此傾向使得該行為的顯著程度被隱藏起來,也變更加複雜。

假如次團體的產生不可能被禁止,至少它也不應該被鼓勵。我特別強調,無論團體外的聚會是偶發或刻意安排的,次團體中的成員都有責任讓其他的團體成員知道這件事。

在我個人的經驗裡,倘若讓兩個先前已有長期特殊關係的成員(像夫妻、室友、生意上的夥伴等)一起參加與門診病人團體,這是非常不智的。

住院病人心理治療團體的問題更加複雜,因為團體成員們花費整天的時間彼此密切地聯絡。


治療團體中的衝突

敵意的來源--
在治療團體中,敵意有很多來源。有許多敵意植基於彼此相互的輕蔑的產生,則導源於病人的自我輕蔑。

在治療團體中,移情或毒性的扭曲經常會造成敵意。

團體是一座「鏡屋」,聚積了敵意與許多拒絕性的感受與行為。個體可能會壓抑一些令他們感到慚愧的特質或慾望,長達數年或一輩子;當他們碰到另一個會使這些特質體現出來的人時,他們通常會閃避,或對他產生一種強卻烈無法說明的敵意。

投射性的認同(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是鏡射當中的一種潛意識過程,包括將自己所擁有(但被否認)的某些屬性投射到別人身上,接著卻對他們感到不可思議的吸引力──排斥力。

投射性認同具有內在心理與人際的成份。一個人所否認的自體內容,不僅會投射到(onto)別人身上(就如簡單的投射),也會投射進入(into)到他人裡面,使他人的行為真正發生改變。

競爭可能是另一種衝突的來源。

有時候敵意的產生,是由於彼此不同的生命經驗而導致對事情的不同觀點。

隨著團體的進展,成員們也會對不遵守團體規範的成員越來越感到不耐煩和生氣。

有些病人則會因為人格結構的問題,老是捲入衝突之中,並在所有參與的團體中誘發衝突。

在第十一章裡,我曾討論過另一種團體敵意的來源:對治療師抱著不切實際期待的病人因為感到挫折,而逐漸變得覺醒與失望。假如團體無法直接面質治療師,就可能有代罪羔羊的產生──無論對受害者或團體而言,都是讓人相當不滿意的解決方式。

年輕的團體也會充斥著焦慮(因為害怕、羞愧、陌生人焦慮、沒有權力感),這樣的焦慮可能會用敵對的方式表現出來。另一個憤怒的來源是偏見(藉著相信自己了解別人的這種信念來降低焦慮),而這樣的偏見當然會相對地引發對方憤怒。

在團體歷程的後段中,憤怒通常有其他的來源:投射傾向、手足競爭、移情、有些成員過早結案。


敵意的處理

不管來源是什麼,失和現象一旦發生,就會有一定的過程。

不信任是此過程的基礎,敵對者認為他們自己的行動是榮耀的、合理的,其他人的行動都是陰謀和邪惡的。人類事務常見到這種過程,而如果治療團體允許這種過程發生,團體成員將沒什麼機會改變或學習。所以,可以預防這種過程的團體氣氛和團體規範,必須在團體的早期階段就建立起來。

「凝聚力」是成功處理衝突的主要要件。當某個病人的意見和生氣不太受重視,被團體像吉祥物一樣地供起來,則病人接受有效治療的希望已經完全地被棄置一旁了。如此,下一個成員將有理由害怕自己遭到類似的對待,團體的凝聚力便因而大受影響。

同理心,是解決衝突及使爭執更人性化的一個重要元素。原諒的方法就是去了解。

注意,永遠解決衝突並不是治療團體的最終目標。儘管團體已解決過去的衝突,呈現出相互的尊重和溫暖,衝突仍將會持續發生。但是,恣意地表現憤怒,並不是治療團體的目標。

雖然有些人喜歡衝突,但是大多數的病人(及治療師)在表達或接受憤怒時,都會感到相當不舒服。治療師的任務就是要能約束衝突,用它來幫助成長。找到適切的平衡點,是一個重要的原則;太多或太少的衝突,都會造成反效果。

治療性地運用衝突,就像運用所有其他的此時此地行為一樣,有一個兩步驟的過程:體驗(情感的表達)及了解該體驗。簡單而直接的邀請,通常是一種有效的方法,例如:「我們今天已經像上個禮拜一樣,表達過一些強烈的感覺。為了避免我們的負擔過重,或許停止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一起嘗試去了解所發生的事情,以及這些強烈感覺的來源,可能會是有價值的。」

接受負面回饋是痛苦的,但是,如果能以正確而敏銳的方式傳達,它仍是有助益的。如果治療師能讓回饋的好處清楚地讓接收者知道,讓病人成為整個過程的一個盟友,將會更令人感到愉快。

當兩位團體成員感受到彼此有相當的敵意時,他們對彼此其實蘊藏著重大的潛在價值,這幾乎是自古皆然的道理。

對無法表達個人憤怒情緒的病人來說,團體可以充作一個試驗場,讓病人冒險並了解這種行為不一定是危險或具有破壞性的。

對很多人來說,既然治療團體的成員在憤怒時,還是學著維持彼此都有裨益的接觸,所以憤怒的面質,可能可以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學習機會。

我們通常要幫助病人更直接而適當地表達憤怒。就算處在純然的衝突中,還是有許多心照不宣的戰爭規則,假如違反這些規則,要想妥善地處理衝突,是根本不可能的。

這個「看你怎麼對待我」的策略,讓病人用某種方式傷害自己,希望可以藉此引發別人的罪惡感。

當攻擊性的程度無生產性地高漲,治療師必須找到緩解衝突的方式。有時候,對團體過程進行檢核是有用的──只要邀請團體倒回去試著了解生氣的意義即可。所以詢問某位在衝突圈外的成員,請他對整個過程發表意見,會是有幫助的。有時候,持續相當久且具有破壞性的情境中,帶領者必須掌控團體並設定限制──如果有必要的話展示自己的權力。

在意見相左的過程中,每位病人對於自己採取某種姿態的原因,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可能發掘到新的且更有用的原因。人們了解到,不管憤怒的來源為何,人們正以許多自我挫敗及不適應的方式來表達自我。

治療師也要試著幫助相衝突的成員,對彼此的立場有更多了解。

對病人來說,未曾經驗過憤怒情緒,是很平常的事,這對治療工作而言,也是種挑戰。

共同的強烈情感,可以提升彼此關係的重要性。

無論情緒的本質是什麼,當團體成員一起經歷強烈的情緒經驗後,團體的凝聚力將會有所提昇。

就像是緊密聯結的家庭成員,雖然彼此會爭吵,然而卻也從家庭聯盟中獲得許多支持的力量。同樣地,一起渡過許多壓力的雙人關係,也可能特別有收穫。


自我坦露

冒險--
坦露者每一次的自我坦露都有些冒險。

假如所坦露的事情是先前未曾坦露的、高度個人性的、充滿情緒的,所冒的險顯然會大一些。第一次自我坦露所冒的險,總是格外重大,這是一個人第一次能與他人分享某些訊息。

冒險的程度也會因坦露的對象而有所不同。

自我坦露的過程──
(坦露者)開始坦露-->(接收者)感到責任或義務-->(接收者)對內容給予意見或相對性的坦露自己-->(參與者)輪流坦露-->漸漸開放親近,關係加深到理想狀態為止。

自我坦露的適應功能--
自我坦露是形成有意義的雙人或團體關係的先決條件。隨著團體繼續地坦露,成員逐漸地增加他們對別人的投入、責任與義務。

研究證據確認了自我坦露在團體治療中的重要性。在第三章中,我曾提過在團體中自我坦露與受歡迎程度間的關係。受歡迎程度(由社會計量測定)與治療結果呈正相關。

許多研究結果顯示,高度(不管是自然發生的,還是實驗引發出來的)可以增加團體的凝聚力。

病人不只因為自我坦露而得到其他團體成員的讚賞,這種行為還會被增強而整合到團體外的關係中,也獲得類似的讚賞。

Bloch與Crouch認為自我坦露對治療過程很重要,將它列為療效因子之一。

結果發現「自我坦露」是第二個最常見的「重要事件」。

一個人坦露自己後,接著又被人接納和支持,是相當具有肯定作用的。病人經常對自我坦露抱著災難的幻想,所以,讓他們自我坦露,並且讓該幻想不至於實現,就具有高度的療效。最近的研究支持這樣的觀點。Slavin已經證實:此時此地的坦露和凝聚力有顯著的正相關,而彼時彼地的坦露則沒有。


不適應的自我坦露

那些無法在關係中坦露自己的人,通常會喪失獲得他人有效回饋的機會。那些無法在團體中坦露自己的人,很難有機會獲得其他成員真誠的接納,因此也比較少有機會經驗到自尊的提昇。

如果一個人的被接納,是建立在一個虛假的形象上,將無法持續地提昇自尊。再者,由於個人虛假地呈現自我,喪失他人接納的風險提高,所以就更不可能自我坦露了。

有些人害怕自我坦露,主要並不是因為害羞或害怕不被接納,而是因為他們在控制方面有嚴重的衝突。對他們來說,作自我坦露是很危險的,因為這將使他們容易受到其他人的控制。

自我坦露的障礙會妨礙個別成員及整個團體。當一個人保有重大秘密卻不敢透露讓團體知道,他會發現自己只能進行表面的參與。

在一些團體中,瀰漫的審判氣氛也會挫折自我坦露。成員們不願坦露自己較羞愧的面向,以免別人不尊重他們。在心理衛生專業人員的訓練或治療團體中,這個議題尤其嚴重。

治療師必須能夠區別健康的隱私需求及神經質式的強迫性保密。某些人不太知道如何融入團體,他們以適應性的方式維持隱私,他們僅和一些密友共親密,害怕在團體中自我坦露。除此以外,他們喜歡自己私底下進行一些沈思活動。但是這和奠基於恐懼、羞愧,或彆腳的社交抑制的穩私非常不同。事實上,就像馬斯洛所建議的,建立健康的隱私慾望的第一步,便是要解決神經質式的隱私。

許多病人不自我坦露,同時又害怕獨處且涉入許多無酬賞性的依賴關係中,他們如此害怕獨處,因而也無經驗到隱私的樂趣。

和坦露太少一樣,自我坦露太少也是不適切的。不加以區辨的自我坦露,並不是心理健康的目標,也不是朝向心理健康的途徑。如果兩個人每次接觸時,都要分享個人所關心的事情和秘密,那麼都市生活將會變得凝重,讓人無法忍受。

但是,有些不適切的坦露者並不管這些,因而破壞了他們和接收者間的關係。自我坦露時無法區辨朋友親疏的坦露者,會讓夥伴感到困惑。

在團體治療裡,成員若自我坦露得太早或太雜,經常會早早離開治療。病人應該被鼓勵在團體中冒險,這樣的行為改變會導致正面的回饋與增強,並鼓勵進一步的冒險。然而,太早或太多,超過他們的忍受力,他們會覺得羞愧,所有人際間的酬賞都被一筆勾消。在團體中,高度自我坦露的人接著會處於一個相當脆弱的位置,所以他經常會選擇逃跑。

所有的這些觀察都告訴我們,自我坦露是種複雜的社交行動,常常跟情境及角色有關。

我的信念是:治療師應該要協助成員對他人負責,同時又自由地表達。事實上,我們總是會選擇性的坦露自己的感受。

剛剛做完大量自我坦露的病人會處在脆弱的狀態中,需要獲得其他成員或治療師的支持。

帶領者自我坦露的重要功能之一,在鼓勵成員作自我坦露。然而帶領者的透明度必須在以下的脈絡中考量──可使處於此刻的特定團體發揮功能。




結案

病人的結案--
結案不只是治療的結束,它是治療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如果能適切地被瞭解和處理,將是改變歷程中的重要力量。

沒有人比佛洛依德將治療目標講得更簡潔:「能夠去愛和工作」。有些人則補充了第三點:「去遊戲」。

團體治療結案的時機就像結案的標準那樣不明確且個別化。

治療師必須聚焦在學習的類化上,鼓勵他們在團體外冒險。成員們應被協助以面對一項事實:人們永遠無法確定,總是在冒險。

有些病人在他們參與團體的期間裡,會逐步且持續地改善。另外有一些人則是突然就改善了。

改變經常是緩慢的,他們不應該試圖從病人身上尋求立即的滿足感。假如他們已打下堅固而深厚的治療基礎,改變是必然會隨之而至。

對某些病人來說,光是想結案就會出狀況。這些病人對於被遺棄特別敏感:他們的自尊如此之低,認為疾病是他們唯一能與治療師和團體往來的資本。

準備結案的一個有用信號是,團體對病人而言已經變得比較不重要了。

在幫助某位成員決定是否結案時,團體成員往往是無價的資源。當一個成員只是個人單方面地決定要結案,卻未諮詢其他成員時,這經常是過早的決定。

團體可能需要幾次聚會處理他們的失落及許多結案的議題。治療師也要關照我們自己在結案過程中的感覺,因為有時我們會不合理且沒必要的延遲病人的結案。

治療師的結案--
對於團體成員而言,這通常是一段困難的時期,他們經常會表現出反覆的缺席與威脅結案的反應。這時候,即將離開的治療師要注意他與每一位成員的未完成的事務。這是設定角色與幫助成員欣賞自身資源的絕佳機會。


團體的結束

團體的結束有許多不同的理由。短期的團體會事先設定好結束的日期,外在的環境常常會造成團體的結束。

團體經常會為了迴避困難和不愉快的結案階段,而故意忽略或否定結案,治療師必須幫助他們聚焦在這項任務上。

對於不適切的方式處理迫在眉睫的結案,治療師必須予以指出。

有些人一貫以憤怒或貶抑他人的方式,來處理與所在意之人分離的痛楚。有些人則選擇完全地否認或迴避此議題。我們坦露自己對於分離的感覺,將會催化團體工作。治療師以及病人都將懷念這個團體。



團體心理治療的理論與實務-亞羅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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