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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代神學,德裔美籍的保羅.田立克(Paul Tillich,1886-1965 )是相當重要的一個基督教神學家與哲學家。田立克的神學觀點介於自由神學與新正統神學之間,他曾經自述為「最後一位自由神學家」,他也自稱是跨越兩個時代(基督教傳統觀念與當代西方神學新潮流)的人。他主張從哲學與各種人文科學的角度來研究神學問題,主張神學與哲學應該從與科學、藝術、精神病學及其他學科的「對話」中尋求發展。在另一方面,田立克的觀點有非常濃厚的存在主義色彩,他強調回到人們的存在處境來分析神學,但是不同於當代(沙特的無神論)存在主義的「存在先於本質」,田立克努力以哲學的本體論方法來尋求上帝的實在性,他盼望能夠調和存在與本質之間的隔絕,這使得他的神學與哲學都處在不同思想的邊緣上。
受到齊克果(Sren Kierkegaard ,1813-1855)「無限熱情」觀點的影響,田立克特別著重「我們對於存在根源與意義的終極關懷」,而在與這個「終極關懷」相關的本體論論述,田立克則受到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1889-1976 ) 的影響 ,我們可以說,田立克混和了齊克果的神學與海德格的哲學,進而發展出他自己一套完整的《系統神學》。
田立克認為,人們的存在處境充滿了憂鬱與絕望,受到種種有限性、矛盾與死亡的威脅,人們感受到一種存在與本質的隔絕,人們發出了問題卻找不到答案,然而答案必須從神而來,這種尋求答案的熱情就是對於永恆、絕對與無限的《終極關懷》,也就是對於存在本質的無限關心,然而《存在的勇氣》即是達到這個存在本質的力量,如果我們有「勇氣」來接納毫無意義與乏味的人生,這個行動本身就表明我們與存在的根源發生了密切的關係,這樣的接納就是絕對的信仰,生存的勇氣也隨之轉化為《信仰的動力》,教我們超越疑惑、憂鬱與絕望,並且克服種種「非存在」的威脅,教我們的存在不再與本質隔絕,教我們不再與神隔絕。在這裡,我已經點出了田立克的幾本主要著作,其中一九五二年的《存在的勇氣》(The Courage To Be)就是我首先要推薦的一本好書。
在第一章〈存在與勇氣〉的開頭,田立克就表明「勇氣」是集神學問題、社會學問題與哲學問題於一身的概念,很少有能像勇氣這個概念那麼有助於對人類處境的分析。作為人的行為,作為評價的對象,勇氣是一個倫理學概念;而作為對人的存在的普遍的、本質性的自我肯定,勇氣則是一個本體論概念。勇氣可以向我們顯示出存在是什麼,而存在可以向我們顯示出勇氣是什麼。在綜合了柏拉圖、阿奎那(Thomas Aquinas,約1225-1274)、 斯多葛學派、斯賓諾莎( Benedictus de Spinoza,1632-1677)與尼采的看法,田立克指出存在的勇氣是這樣的倫理行為:人們在其中肯定他自己的存在,而不顧那些與他的本質性的自我肯定相衝突的存在因素。
在第二章〈存在、非存在和焦慮〉與第三章〈病理性焦慮、生命力和勇氣〉,田立克集中談到焦慮的本體論,焦慮作為人們的存在處境是「從存在的角度對非存在的認識」。焦慮與恐懼雖然不能分割卻又彼此不同,因為焦慮並沒有確定的對象,或者說,焦慮的對象是「對每一個對象的否定」;焦慮的無援狀態是意圖的缺乏,是威脅性的虛無。田立克區分了存在性焦慮與病理性焦慮,存在性焦慮有三種形式:對命運和死亡的焦慮、對空虛和無意義的焦慮、對罪過和譴責的焦慮,而絕望就是這三者所共同促成的。存在性焦慮具有本體論的性質,它不可能被消除,而病理性焦慮是「自我未能承擔焦慮的結果」,田立克認為焦慮使我們有幾個選擇,要麼使我們轉向絕望,要麼使我們遁入神經症而避免極端的絕望,要麼使我們轉向勇氣——勇氣通過把焦慮納入自身而抗拒絕望。雖然存在性焦慮是不可能被消除的,但是勇氣具有「不顧」性質的自我肯定,所謂的「不顧」是指它不顧非存在的威脅,使人們在自我肯定當中把那些焦慮給「接納」於自身之中,把那些焦慮給自己「擔當」起來。在田立克的思想裡,「不顧」與不顧之後的「接納」與「擔當」是存在的勇氣的核心要素。
在最後三章〈勇氣和參與〉與〈勇氣和個性化〉與〈勇氣和超越〉,田立克區分了三種勇氣:作為部分而存在的勇氣、作為自我而存在的勇氣,以及接納「被接納」這一事實的勇氣。作為部分而存在的勇氣,就是通過參與行為來肯定人的自身存在的勇氣,只有通過參與到世界的那些構成人自身生命的部分之中,對世界的參與才是真實的,而他參與的那部分使得他有勇氣把自己作為那個共同體的一部份來肯定。但是作為部分而存在的勇氣常常會變質為集體主義與順從主義的扭曲形式,而變成對於個體自我的弱化與威脅。正是這種喪失自我的危險激起了抗議,並且產生出了作為自我而存在的勇氣。
正如同個人主義作為集體主義的對立面,個人主義是獨特的自我所具有的自我肯定,而不考慮它對於外部世界的參與。就歷史上來說,作為自我而存在的勇氣在啟蒙時期已經為人們所理解,人們這樣的自我肯定包括了對於普遍、理性的參與,但是進行自我肯定的不再是個體的自我本身,而是具有理性的自我,那是一種追隨理性與反對非理性權威的勇氣,這樣的個性觀念陸續表現為理性主義、自然主義與浪漫主義的類型,最後在存在主義的反叛與激進當中,導致這種勇氣本身在「本質之取消」的宣稱裡,面臨著喪失世界的威脅。也就是說,作為部分而存在的勇氣是被自我的喪失所威脅,而作為自我而存在的勇氣則是被世界的喪失所威脅。
在〈勇氣和超越〉這一章,田立克指出勇氣總是包含一種冒險,這種冒險或者失去自我而變成整體事物中之一物,或者是在空虛的自我相關中失去自己的世界,但是勇氣還有另一種冒險,這種冒險是不願意世界被喪失,而願意體驗世界那個永恆、絕對與無限的根源本身,有著這種冒險的勇氣就是接納「我們被那根源本身接納」這一事實的勇氣。這樣的勇氣具有啟示性質,啟示了存在的本質,顯示存在所具有的自我肯定是一種克服了否定性的肯定。這樣的勇氣成就一種信仰的超越,使得我們願意冒險用無限的熱情與終極的關懷來相信那個存在的根源,也使得我們把對命運和死亡的焦慮、對空虛和無意義的焦慮、對罪過和譴責的焦慮,給納入自身,在擔當它們的過程之中肯定自己。
我這篇導讀的用字與中文譯本的用字有幾個不同,例如我用「冒險」代替「風險」,用「接納」代替「接受」。然而其中還有一個爭議是,在中文譯本所慣用的「焦慮」一詞 , 在這裡「憂鬱」( angst)似乎更為恰當,因為「非存在」的威脅對人們所導致的存在處境應該是一種緊壓而抑鬱的感受,而不是「焦慮」一詞所表達的急促概念。雖然我沿用了「焦慮」一詞,但是我還是需要強調兩者的不同。《存在的勇氣》是值得細讀的好書,也許您會認為最後一章與前面幾章的聯繫關係並不那麼有說服力,但是在存在的處境裡,只要您願意相信,總會有一個力量,它會接納你,而你接納它,不管它的名字是上帝,還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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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存在主義一向有很深的好感,我自己為了「我為什麼要存在?」這樣的問題,在生命中尋尋覓覓的,也在各式各樣的思想學說中載浮載沈的,直到我遇見了存在主義,大為震動.
但是,認識存在主義並未為我帶來生存的喜悅,與其說找到答案,不如說是找到了一個令我可以信服的通則罷了!認識存在主義的各位大師的經歷,更是讓我對人的一生,可以如何的發光發熱,「以有限的生命,照亮了通往亙古永恒的通道」有了更多的榜樣。
不過,存在的孤獨及痛苦,並未隨著面臨選擇的自由,而感到釋然。反而,存在意義對我來說,太過薄弱無力,彷彿隨時可以被取代,有種不得不承受的責任壓在心頭上,讓選擇之後有份對生命深沈的無奈。於是,帶著這樣無奈的心情活著,繼續為了我已經存在而存在著。
直到最近,有機會與其他的朋友再談這樣的議題,他提出不同的看法,我才如同久旱逢甘霖,從這種孤獨感中被釋放。朋友從現象學的觀點解釋人的存在,他認為從古到今,沒有人單獨存在過。我們的存在必須先有我們的父母,然後沒有人可以單獨的活下去,每一個存活的人必定與其他的人有所連結,也屬於所有他所在空問及時間的世代族群。如此一來,何來存在的孤獨的問題?
有這樣的想法灌注到我的思考之中,我變得較為快樂,也較能跟其他的人連結。我產生了一種共同體的感受,在無窮的生命之中,我找到了我所屬於的一個小小的時間及空間。有這麼多人這麼強烈的成為我的故事中的一員,好像小時候聽過的那個「千人糕」的故事,一塊蛋糕,再也不是一塊小小的蛋糕,它是由一千人才能完成的,它也不是單獨存在在我家的廚房裡。從此以後,我的生命有了跟宇宙連結的通道,生命的意義對我來說也變得更寬廣了。
看到阿特拉斯介紹的這本好書,仍然很受吸引跟感動,對於哲學,他有很深的見解,他的部落格令人一讀再讀,愛不釋手,不僅挑戰我們的思考角度,不管是在視覺或是聽覺讓讀者也有很愉悅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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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的勇氣》,田立克,遠流出版社,1990年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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